一談錢就傷感情的報價

來聊聊業界中最令人尷尬的問題:「報價」。

先說我不談數字,因為這東西沒有答案,拿別人的報價當自己的報價,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情,沒有考慮到倖存者偏差,也沒弄清楚報價的重點。


我先提出第一個問題:

你覺得商業動畫,重點的是作者還是作品?

大部份人可能會覺得是作品,只要我作品做的跟別人一樣好看,理論上就應該拿到相同的錢,對嗎? 如果是這樣,那抄襲就不會被譴責,因為他提供了一模一樣的作品。


例如前陣子很紅的指尖陀螺,消費者不會在意原創者是誰,任何廠商都可以生產,大家都可以改良,而且越便宜越好,因為它是所謂的「商品」 (當然偷概念理論上是不對,但消費者不譴責,這是另外一個大話題,先不談)。


但對我來說,動畫不算是「商品」,因為是要提供給每個客戶一模一樣的「服務」,而不是一模一樣的「商品」,所以重點應該是服務的過程。如果動畫真的是商品,那應該是等我先把動畫做完,然後擺上一個價格,客戶再決定要不要買,像是藝術畫的販賣方式,這樣才對。


但是商業動畫,即使最後成品一模一樣,背後的過程也不會相同,專業的團隊會提供更詳細的討論、更完整的方案,甚至是做出不同款風格選擇。而經驗會完全影響過程,越是有經驗的人,就越能提供更優的解決方案,以及更快抓到客戶想法,甚至是在問題發生前,就告訴你這樣做會有問題,降低錯誤,所以經驗當然很重要。


那這樣說起來,重點是在人嗎? 同一個人執行不同案子,都應該是同樣報價嗎?


這個算法當然也有問題,影響報價的因素太多,影片長度、交片時間、討論次數、修改次數、執行難度、使用人力⋯⋯等,不可能你說要做一個60秒影片,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能報價,我至少要了解需求。經驗是經驗,但有經驗不等於可以預測未來。


前面解釋過,動畫不是「商品」,只有商品才有定價,所以實際上報價,更像是「作者+作品」的總和。你請專業的人做,肯定比新手來的貴,越大的案子,當然報價越高,這很合理。每個案子情況一定都不同,範圍可以落差到非常大,如果非要我在一個未知的情況下報價,我也只能給你1萬~100萬這樣的範圍,但這麼大的範圍真的有幫助嗎? 我想是沒有。

依照「時薪」報價,真的合理嗎?

對於真的完全不知道如何報價的新手來說,這可能是一個方法,起碼比較有概念,我只要知道製作時間多久,按照時薪公式,一個基本的報價就出來了,是嗎?


如果按照這個算法,那應該所有攝影師跟文字工作者都要餓死才對。只要會按快門,大家都可以說自己是攝影師,只要會寫字的都可以說自己是寫手,是大文豪,以上這些事人人都會做。


稍微思考一下,就知道問題在哪裡,這件事雖然看起來很輕鬆,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,如果有人請你隨手幫忙,你可以先反問:「既然這件事很簡單,為何你要找我做?」


這件事還可以延伸。假設同一件事情,一開始做不熟練,所以花了很多時間,但是做久了之後速度越來越快,花的時間變少,我該怎麼調整價格? 這件事大家也可以思考一下。


當然時薪報價還是有一個參考價值,我沒辦法告訴你要怎麼算出正確時薪,也沒辦法跟你說高於時薪多少才是合理,但你只要知道,低於時薪的都是有問題。

免費的案子要不要接?

這個問題比表面上困難,應該先問:「價格是如何被制定的?」


一般人會認為是成本,這個答案不算全對,價格是取決於對方願意付多少錢買下這個東西,而你再去扣除成本。如果持續虧損,你就會考慮提高報價,或是降低成本,或是放棄做這件事情,這才是真實情況。


舉個例子,假設今天布萊德彼特想請我幫忙做個東西,但沒有預算,我會不會考慮接? 可能會,因為對方太有名了,我很希望跟某些人合作,即使虧損,我依然覺得自己賺到,成本不是我優先考量的重點。


但如果我已經跟布萊德彼特合作第100次,他再請我免費做,我會答應嗎? 可能不會,因為我開始需要考慮成本問題,為什麼情況發生變化?


我用個簡單的方式比喻,第一次合作看起來對方什麼都沒有支付,實際上他已經付了,他付了「名聲」,這種虛幻的東西,只是看不到,不代表無限,所以如果持續消耗,那自然就會餘額不足。


更常見的情況是,朋友請我幫忙,看起來對方什麼都沒有付給我,我是免費幫他,實際上他已經支付友情,我看在朋友情分上,就幫了這個忙。但現在邏輯很清楚了,不管是什麼東西,終究有上限,所以為什麼上次幫忙,這次卻不肯幫忙,不是因為誰開始變得小心眼,而是沒搞懂任何事情都有上限這件事。


不管是支付錢,還是支付友情,任何一個都是代價,貨幣就是把所有看不見的代價具體化,你以為講錢很傷感情,但其實不講錢更傷感情,感情都被當成貨幣付出去了。

所以,免費的案子到底要不要接?

我覺得,平心而論,你高興就好,不過接之前有兩件事情要想清楚。


如果雙方是認識的人,那雙方都要意識到 「這件事情其實不簡單,我是因為感情所以幫忙,但不代表無上限」。


最怕的情況就是,答應了要幫忙,結果對方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免費的案子,開始指使或是瘋狂修改,場面弄得很難堪,既然是免費的案子,那就不會是客戶跟委託的關係,那溝通方式就會不同。


如果雙方是不認識的人,一個願打一個願挨,我覺得我是旁觀者沒什麼立場反對,也許你真的做得很開心,也是可以。


不過切記一點,你接下的那瞬間其實就傳達了一個訊息 :「我的成本為零」


這是什麼概念? 也就是如果你放棄了大量機會成本。


你既沒有選擇去打工,拿最低時薪,也沒有去進修自己,也不是因為跟對方很熟而接下了這個案子,對方在沒有付出任何東西的情況下就獲得你的免費勞力。


那這件事情會來帶什麼後果? 你也許想像,別人會很感激你,然後下次就幫你自動抬高報價,把之前虧欠給你的部分一次補回來,這種事情以經驗來說,真的很少發生。更多的情況是,別人聽說你願意免費接案,更多的免費案子就會來找你,接不完的免費案子就會塞滿你所有的時間,而真正好的案子就會跟你擦身而過。


最後問兩個延伸問題:


「假設今天你已經答應接下一個免費案子,然後過幾天,有一個好的案子來找你,但是你時間已經被排滿,完全沒有時間做,你會選擇推掉那個好案子,還是毀約那個免費案子,跑去做好的案子?」(問題假設是,你如果推掉那個免費案子,就沒人可以接手,所以沒有找別人幫忙的選項)


「假設你已經連續重感冒好幾天,身體出了狀況,實在無法做下去,對於付費案子,你的解決方法是什麼? 那假設是免費案子,你的解決方法是什麼? 是一樣態度嗎?」(問題假設是,案子死線不能延,遲交的後果非常嚴重,而且會牽扯到很多人。)


以上問題給大家回去慢慢思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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